在举国同庆,中国共产党百年华诞和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的历史交汇之季,新征程的开启与展望之年。国家艺术基金2019年度传播交流推广资助项目《大美寻源翰墨薪传–诗书画系列巡回展》在京展览。
中国绘画艺术的深层文化背景是汉字。在西方人开创拼音文字的时期,中国人另辟蹊径,在拼音文字之外开创出独具特色的文字体系。虽然在中国之外的古代文明也创造了注音文字体系之外的文字,如古埃及的图画文字,巴比伦的楔形文字,但这些文字体系均渐渐消逝于历史长河之中,只有中国文字生生不息,至今仍散发出强大的生命力。中国传统绘画深受中国文字的影响,但汉字的独特性也为中国绘画提供了更加繁难的原始基因;对比同属东亚文化圈的日本的图像绘画(浮世绘),中国的传统水墨绘画在西方传播颇受阻碍。
本次展览是诗、书、画融为一体的展览,一方面回归中国水墨画与中国汉字相互启发、促进的历史渊源;同时,通过诗歌作品看到中国书法、绘画在文学上的艺术张力,从而全面展现中国传统文化跨越书法、绘画、文学等艺术门类的,包容万象的美学价值。
《淮南子·修务训》载:“史皇(仓颉)产而能书(画)。”仓颉造六书,其中包括指事、象形、形声、会意、转注、假借。康有为在《广艺舟双楫》中说字有十美:“魄力雄强、气象浑穆、笔法跳越、点画峻厚、意志奇逸、精神飞动、天趣酣足、骨气洞达、结构天成、血肉丰满。”康南海对中国文字(书法)的审美关照与中国水墨画的审美取向是别无二致的。
在魏晋南北朝时期,是中国艺术实践与理论的觉醒时期,南齐谢赫《画品》中“六法者何?一,气韵,生动是也;二,骨法,用笔是也;三,应物,象形是也;四、随类,赋彩是也;五,经营,位置是也;六,传移,临摹是也。”谢赫提出的“六法”是中国绘画创作法则的一次总结概括。六法之间有主次,相互联系。“气韵生动,骨法用笔,对国画创作、品评有着特殊地位,是中国画的灵魂和艺术形式美所在。所谓风气随时而转,六法千古不易。西晋陆机《文赋》细致分析了中国古文的文体特征,对比文章与绘画,得出”宣物莫大于言,存形莫善于画“的结论。言简意赅,澄清了前人对于文和画区别的模糊认识。
唐代画论家张彦远有:“夫像物必在于形似,形似须全其骨气,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而归乎用笔。”强调指明具有“骨气”的形似,才是真正所追求的形似。这些经典彰显了中国传统水墨画精神层面的追求。
诗画合璧,文人畅答,自古渊源有自。王羲之兰亭雅集,以书法和文章结合表达不俗的精神追求。作为中国绘画创作工具的“水”与“墨”不只是单纯的一书材料,其中包含着深层的文化意义和审美观念。王维的《画诀》说:“画道之中,水墨最为上–肇自然之性,成造化之功。”李白《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》,宋代李公麟的《西园雅集》都留下了千古绝唱和文人佳话。唐代张彦远在《历代名画记》中记录,书画异名同体。从五代起,中国画开始渐渐远离斑驳的色彩,而以一线墨痕,轻装简从,特别富于精神的简远淡泊。
荆浩所说的“水晕墨彰”,既是技法,也是观念。而他提出来的“心随笔运,取象不惑”、“隐迹立形,备遗不俗”、“删拨大要,凝想形物”,说张璪“气韵俱盛,笔墨积微。真思卓然,不贵五彩”,鞠庭与白云尊师“气象幽妙,俱得其元(玄),动用逸常,深不可测”。中国传统水墨画,以“气韵”为核心,道由心生,以朴素简洁之笔墨表现画者喧闹俗世中独立且自洁的人格。宋代郭熙《林泉高致》第二篇《画意》;更如前人言,“诗是无形画,画是有形诗”。宋代题画诗中还有“画难画之景,以诗凑成;吟难吟之诗,以画补足”。足以肯定,诗画合璧是一种流行的概念。
诗言志,画抒意。如李白:“雁引愁心去,山衔好月来”。意境绝妙,正所谓:“筹万里志挥豪迈心,动手上笔绘万里画。”自宋代起便有“诗画一律”之说,一些点景题画诗作相继问世,正所谓“画犹不及,借之以诗”也,正在此境。“诗画合璧”不是写意画回归,而是中国历代文人画中应需具备的文化素养。长于书画者,善通辞章者,那是大家之标范。
二十一世纪是多元的世纪。艺术家面传统、现代、后现代、东方、西方,全球、本土及疫情之交汇,处在百年来前所未有之大变局。在这样特殊的时代背景之下,我们更需要在书、诗、画合璧的传统艺术作品浸润之下,回归“大美”之源,品鉴承载着独特中国精神、中国味道的翰墨珍宝,在变局下寻觅中国传统超越历史的价值和意义。
本次展览《大美寻源 翰墨薪传-诗书画系列巡回展》缘起于“大美寻源–吴悦石、莫言、杨华山翰墨三人行展览”,以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、中国艺术研究院文学研究院院长莫言先生作诗文出题,海内大写意巨擘中国画坛宿儒吴悦石先生补景,杨华山先生补画人物。由此开启翰墨三人行联展,其宗旨致力于化古开今,围绕诗书画合一的精神追求,诗词文学与艺术融合的创作理念,在学术上和展现形式上都具有独特的面貌,集中体现了本次展览的精神面貌和艺术高度。这也是此次艺术展的追高价值目标,围绕三位大家的精神追求,带动更多志同道合的诗书画名家积极参与,让文字与绘画之间从叙历史文脉。
吴悦石先生为海内大写意巨擘,国内画坛宿儒。他于传统汉文化入骨入心,其画无一笔不简,实无一笔不繁,出笔即文化。其墨竹、松柏、春山秋水,无不以简取胜。一坛酒、一枝梅,无不表露出文人的优雅逸趣。对于画道,通其学,善其术。其《快意斋画论》出版风行海内,足显其精于学而融于道,论事弥多而愈见其慧,论艺弥深而愈见其博。
可以说,学中国画有三种境界:首先要有笔墨境界,青年初学传统,于画法、笔法、章法、墨法了然于心,进入笔墨境界;成人后,入世经年,人生羁旅,山高水远,人间百味遍尝,读书蒙养,始入人文境界。晚年栏杆拍遍,青山踏遍,澄怀观道,圆融无碍,平生游历,图之四壁卧以游之,从而上升至生命境界。所谓落笔即人生。
吴先生有幅小品,一尺有余,画一茶童,手持蒲扇,焙火烹茶。题句:“终日烹茶,不知茶味。主人之好,下人之劳。日复一日,烧了又烧。”完美地诠释了诗中有画,画中有诗的意境,读画读诗使观者若有所思,过目难忘。
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先生,其题画诗或长或短,皆取诸怀抱,形诸笔端,“乍显乍晦,若行若藏;穷变态于毫端,合情调于纸上。”呈现出心悟手从,言忘意得的书写状态。其题画诗《伏案山水图》云:“先贤智语切莫忘,广积粮草缓称王。一笔不苟画山水,呕心沥血写文章。”吴悦石和杨华山补人、补景。又有《观瀑图》(68×48cm),莫言先于素纸题诗:“银河千丈落九天,彩虹如桥空中悬。借来仙槎浮云下,摘得星斗回人间。”杨华山继而画一仙翁,抬头做仰望状,吴悦石最后将“银河落九天”的诗意图像化。古人画论有“山不高,云遮之便高。”吴先生深谙此理,以仙云环绕天际,银河从天而降,贴合莫言诗中“彩虹如桥空中悬”。这份诗意在宣纸上体现有相当难度,吴先生补画的彩虹恰好在莫言先生题字上方飞掠而过,令观者拍案称绝。
杨华山先生以人物画居多,擅长以大篆、钟鼎的线条表现先哲圣贤超凡脱俗的姿态。杨华山左诗右画,学养全面,诗、书、画皆有所擅,学问、功力、识见、修养、天分俱佳。每有发想,振笔速追,快然纸上,令观者浮想联翩,“外师造化,中得心源”。
卢禹舜,文人画山水代表,其作品吞吐大荒,穿越时空,作品中流淌着“几万几千年间事,云海涛声似旧时。”实为游心鸿蒙之初,徘徊无极大野之产物。
刘万鸣,小写意文人画代表,其作品以浑圆蕴藉、温润流畅的线条,尽精刻微的墨法状物写神,呈现出其艺术的深闳内美。
徐里的绘画艺术融汇东西,将文人山水画的意象观照与写意笔墨进行油彩的异质同构转换,探求油画文心意写的鲜明中国精神。他将书法用笔的刚健雄浑转换为油彩笔触的雄强奇肆、纵横腾挪,使画面既有超越物象的细微叙事,也让被适度符号化的物象通过笔线的抽象性表现而承载心性、境界与品格。通过书写性笔线所达到的物我合一、所承载的格调与境界,才真正凸显了意象油画以文心诗境作为其内核的中国艺术精神。中西融合表达出人生达观的哲思化意味,是道天人合一,心物交融,意境上进入禅宗的境界。
董竟成是我国工笔画的代表人物,他的画作线条轻快利落,走笔却沉稳持重。布局则组织优雅,其衡缩、疏密、轻重各有其度,济之以通,益之以雅,不涉穷巧极变,整体朴实散逸,精要而已。近读他的花鸟之作,一派春之盎盎,秋之朗朗,彼卉而华滋,此雀亦焕发,翩翩竞秀,清圆疎朗,蔼然有感孚人处。画家受朴于天,秉持于手,因遇而融,随情而绘,得于天然,不事雕琢,而得其清丽。丹青之巧,能够摹写物之形,造化之妙,必然贯有物之理。因丹青之形而求其真,因造化之妙而求其所以,拙而浑朴同乎工,工而刻画同乎拙,画家创造中得到“朴拙”之精蕴,作品终不遗自然之神之态之美,尤可称道。
本次展览还展出有王德芳、吕品田、马新林、刘罡、袁辉、孟庆占、赵文江、韩玉臣、刘子舆、杨晓霖等国内著名艺术家作品。这些画家各有风采,虽然他们或多或少从传统中吸取资源,然而传统在他们笔下得到转化或运用。他们作品类型涵盖了中国当代水墨画创作的“物”的系统和“文”的叙述结构;他们的墨迹同时处于“物”的文本和历史文本的关系之中。巡展是当代正在进行着的,今天的巡展将成为以后的知识、概念,记录巡展画家及作品即是本展知识生成过程的记录,重提典型的文人画传统,更加坚定我们的文化立场,明确我们的文化身份;在之后的新的创作中,进一步抒发我们的文化情怀。
知识的生成并不是物与知识概念互动的最终结果,而是一直处在动态之中的,生成从未停止。今日巡展的成果将成为一个知识的概念,这些画家都参与了本届“诗书画”巡展的知识生成。今天的清晰也许成为历史的迷幻,创作者本身都有着自我知识生成的能力。我们今天所有的图像和历史创作都不断地参与到这个生成过程中。所以本次巡展的意义在于“诗书画”创作中的启发性,用以激活新的思想的可能性,让未知世界向我们展开无限的风景。
(作者简介:赵文江,系国家一级美术师,中国艺术研究院国画院创作研究员,中国美协会员。)